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145章、風月輕:臘月烈火沖天燒

關燈
冬至過後年逼近。臘月二十七日,又一個難得的雪霽天,寶玉差鋤藥帶人給鐵檻寺送幾車蔬果“供奉佛前”,王夫人讓鋤藥帶上給水月庵的正月布施。

你說這差事應是賴大管家幹?開什麽玩笑,鐵檻寺距京城約摸三十裏地!賴大管家的長子年將三十,試問他多大年紀?這天氣只能派年輕的拳腳仆去,由臨時任命的“學堂管事”鋤藥小爺帶隊。

你說鐵檻寺乃家廟,應從賈家子孫中選一人帶下仆前往,比如原著中專管水月庵諸事的賈芹……找抽!芹童鞋正為過縣試苦讀!

有件事假石頭一直好奇:原著即神瑛侍者時代,賈芹管尼姑那會多大?

按諸事提前一兩年……算三年!三年後賈芹也還是少年,原著中他不但沒成親,連訂親的痕跡都沒有,那能多大?這是古代,撐死了十五六。需知他不是賈薔那種父母死光,又攤上荒~淫叔父的孤子,肯定正常年紀訂親娶妻。

一個親都沒訂的少年管尼~妓,賈母等不在意,芹母也無異議?居然還挖空心思走鳳姐的門路謀這份差事?千萬別說賈周氏不知內裏乾坤,除了神瑛侍者這種眼神長偏、認為凡未婚美女都無比美好的,又或是像惜春那種年紀太小的,有點常識的搭眼一瞧,都知水月庵姑子是幹什麽的。

閑言不述。鋤藥登程前,璉、寶雙雙警告他不得入水月庵,任一仆都不能去。

因怕榮府家仆惡習難改,這趟他們特地用了外頭的“仆家”健丁,騙王夫人是借的薛家仆。但小子們年輕,包不準有誰好奇跑去聲名遠揚的水月庵觀光。那可不是尋常青~樓,年節期間“敬香火”的超多,有平日不得閑的高官微服狎~尼,撞上豈不是找死。

鋤藥一疊聲應了,心道爺還沒娶碧痕呢,才不敢沾水月之邊,反正二太太又沒布施大宗物什,一袋銀子讓寺裏的小沙彌送去便可。

王夫人給的是銀子而不是銀票,自然是避忌,銀票會落下榮府痕跡。原著中提及榮府往水月庵送月錢,那是因元妃省親買了些小姑子,後送水月庵“寄存”。這裏沒有,給水月庵的銀子叫月供或布施,供奉水月庵的多了去,早幾年王夫人便只供銀子不供物。

鋤藥們辰時末(上午九點)起程的,因難得雪霽,他們又略遲了些,街上行人多如過江之鯽,其間還遇上大官出行清道,光是出城就用了近兩個時辰。城外官道雪鏟的不大幹凈,此時南來北往的車已將路踏成冰漿,騾們蹄腿身皆裹著棉,蹄變冰坨。

一行掙紮到拐向鐵檻寺的側道才算得救,側道清靜,且雪鏟的蠻幹凈,一多半是托水月庵“香客”們的福。鋤藥索性令停,將騾們蹄上的冰坨換了。

再上路算是輕松不少,至鐵檻寺已過申時半(下午四點多)。

當天沒法回府了,用罷齋湯齋飯,鋤藥攜年果去探替祖父母守孝的瑞秀才。

這就是為何要派“學堂管事”前來的原故,平日有夏家看守,逢年過節寶司塾總要有點表示,得做給別人看對不?偏他前陣不小心忘了瑞大哥,璉二提醒才記起,所幸年前再次雪霽,於是很沒良心地派心腹跋涉、咳,送鐵檻寺蔬果才是順帶,年供早送了。

卻說賈瑞見鋤藥管事至,激動的兩眼含淚。以前寶玉關照他,他竟有那麽點理所當然的味兒,關入鐵檻寺,總算沾上點佛性,明白世上沒那許多理所當然。

鋤藥哪只眼看得上瑞秀才,不過面上應酬,花言巧語哄了通,借口還有事告辭。

這時往水月庵送銀子的兩個小沙彌已歸來,帶著回條向鋤藥管事交差。

鋤藥註意到兩只眉眼不對勁,也沒問,掉頭命拳腳廝悄悄將小的那只擄來。也不塞銀子行賄,膽大包天刑訊。需知鐵檻寺供奉甚豐不缺吃喝穿,又管得嚴,行賄不好使。

這事要追溯到鐵檻寺初建時,有國公爺旗下將士出家於此,將個寺廟弄的似軍營。歲月流逝風氣也沒改,自有好清風的外姓權貴給鐵檻寺撐腰,該寺早已不是老賈家一家之廟,故此賈珍之流不敢在此放肆。再則無論多混的古人,對祖宗也多少有點敬畏,沒見珍蓉薔真個在敬老爺靈前來場風~月~事。

鋤藥的刑訊甚是“溫柔”,將小沙彌的靴襪扒了,拿笤帚芯兒輕搔腳板。

可憐小沙彌不過十一二,哪受過這個,沒一會便眼淚鼻涕齊下,乖乖連底兜:他們沒進庵門,在門口和守門僧交割銀子(青~樓必有打手,水月庵也一樣,守門僧便是打手,此外還有供淫~樂的清俊小沙彌也是男子),故此真沒看到什麽。

沒看到,卻聽到。打手僧們盡臟口,互言庵中來了些女道士,待她們與官爺們樂完,也可享用一番。又聽到庵裏的尖叫嬉鬧聲,有人高唱歌偈:“尼庵道觀風光~好,女入空門全被~操!貧家女兒成妓~子,小姐誥命變蕩~騷……”

鋤藥急喝止小沙彌,後悔自己多事,有些話真個聽都不能聽。誥命夫人官家千金往尼庵道觀燒香,爾後住上一宿,甚或住一陣祈福的不知凡幾,這是一並汙了。

耳提面命了小沙彌一番,他又將聽到此言的兩個拳腳廝訓了通。三只皆知輕重,指天發誓絕計不敢多口。

是夜無話,次晨天未亮寺僧們便起身做早課,“仆家”的拳腳丁們也聞聲而起晨練。話說沖著這三九寒天,就該警醒功夫一日不能拉,練完用過早點再回去不遲。

天色漸明,可也明不到哪兒去,鵝毛大雪飄飄,鋤藥們卻不能不走,已是臘月二十八,誰知明日天氣如何,難不成在廟裏過年?還得給璉二爺寶二爺回話呢。

這廂趕著車欲出山門,猛然寺鐘大響,僧眾失聲驚呼!鋤藥擡頭一望,就見水月庵方向濃煙騰上半空,如此晦暗的雪天還能看得這等清晰,火勢可想而知多大。

鐵檻寺跟水月庵不足三裏地,林木相連,再是雪大,眾僧也不敢視而不見,操起盆桶和刀斧(砍樹)往那邊奔。

鋤藥小爺琢磨就這麽開溜,回府怕是不好交待,於是將拳腳丁們一分為二,半數驅騾車逃難,半數隨他去幫忙。你問不管瑞秀才和小夏氏?喳,自有夏家管!

昨夜山徑上的積雪未清,別看不過千餘米,雪深,趕到近前用了小半個時辰。

水月庵附近兩個小村也陸續有壯漢趕至,卻只能眼睜睜望著大火燒:兜了雪往火中潑,火勢更猛!

鄉下人缺見識,雪撲不滅的怪火,令他們心驚膽寒。一些人跪在雪地磕頭,喃喃“南無阿彌佗佛”,有人驚呼“天火”,卻無人逃走,因為火勢只集中在庵裏燒。

水月庵最高的七層閣位於庵側,沒被大火波及,第四層有紅衣女輪番高唱歌偈:“尼庵道觀風光~好,女入空門全被~操!貧家女兒成妓~子,小姐誥命變蕩~騷!沖天烈火焚賊~窩,焚殺官場淫~亂獠……”

雪大火猛煙濃,只能看到閣中紅衣女們恍惚的身影。

鋤藥聽聲辯音,認出其中有多次隨凈虛師太過榮府的智善智通等,還有一道長發飛揚的身影蠻眼熟,依稀是曾調~戲他、又大罵榮府爺們,而被婆子打耳刮的尤三姑奶奶。

鐵檻寺僧眾中有見識高的,說這是地油火(石油),必得油盡火方滅。

於是有膽大的漢子高喊:“裏正在此!爾等有什麽要說?”——衙門已封印過年,便是能找著官,今天怕也來不了,小村的裏正便是最高官。

便有紅衣女高喊:“我等冤情盡在梅林血衣中!”又有人喊:“官死數十,官至從二品,量你們不敢瞞天過海!”等等。

立時有人往梅林去,鋤藥等沖鋒在前:不敢不去,那尤三姐準記恨榮府,她的冤情裏一多半會扯上寧榮二府。

“血衣”其實是裙,掛在梅樹枝上,不是一條,約摸心存死志的每人一條。質地是可書字的白色錦帛長裙,故此字不是太大。裙分為前後片,前片血書法號、俗家名姓籍貫,如何入庵觀的;後片是入庵觀狎~玩尼道的官們名單,略一瞄,估摸有數百。

鋤藥不及細看,悄命眾仆尋找尤三姐的。他們運氣好、錯,是鐵檻寺某僧找到了尤三姐的血裙,趕緊傳給鄒管事(鋤藥姓鄒)。

雪雖大,仆們皆壯丁,圍一塊以鬥笠蓑衣合擋,火拆子一打,鋤藥疑目細看。

得說尤三姐大有擔當,一字未提寧府,也未提“暴打她致令她出家”的榮府寶二爺,只言思慕心上人不得,被賊尼凈虛所誘入水月庵禮佛,落入火坑。下擺血字略大些:“聞二姐被三品將軍孫紹祖奸~虐而亡,恨!恨!恨!不殺此獠誓不為人!”

鋤藥松了口氣,翻轉再看,按品級排,還分文武,沒費事便找到三品將軍賈珍、五品龍禁尉賈蓉!字跡和前片不同,應不是尤三姐所寫,這像是統一做的血裙:後片比前片的字體小許多,且是館閣體,估計淫~官之名先寫好了,冤情後書。不會個個赴死的尼姑道姑都識字,尤三姐識不識字都兩說,或許是口述由別人代書。

昧下此衣不敢且無用,寬寬的裙腰上寫著此次赴死尼姑道姑的法號,件件都有。

那頭裏正傳命收血衣,鋤藥拖到最後,使勁兒記住一些。

交罷血衣,他與鐵檻寺武僧合計了一下,悄悄帶著人手開溜了:他們本是多事跑來才倒黴撞上此案,若說一開始就趕著騾車走了,那也能交待過去。

因有前一撥拳腳丁趟道,側道上的雪不算深,鋤藥們走的算快。

於是不幸中的萬幸,上官道走了一陣後,他們才看到九門提督的人馬旆旗獵獵奔來。後聞紅衣女們直至官兵駕到,慘聲呼冤後,方扔下火把點著樓下地油,焚閣而亡。而滯留當場的僧俗,統統就近羈押鐵檻寺。

卻說先一撥回京的拳腳丁們,只知水月庵方向起火。

因附近有村莊,璉、寶以為是村民不慎引發火災。至於仆們看到煙勢驚人,青頭小子總是容易誇大其詞,又或是習武的人眼神比尋常人利。再則十裏不同天,京城鵝毛雪,鐵檻寺那邊未必,若只下小雪珠自是能看清楚。

如此這般,二位爺沒去告之賈母和邢王兩夫人,眼瞅著過年,莫拿晦氣事相擾。於是打發眾仆回“仆家”,並命他們不得多口。仆家之仆都經過嚴訓,門禁又嚴,故此後來風傳朝野的風言沒一句是從仆家傳出的。

鋤藥一行無騾馬代步,雖是輕裝奔行,到城裏也過了未時(下午一點多)。入城便能雇騾車了,他將一眾拳腳丁關入“仆家”,挑了口舌利落的樸明與他一並赴榮府。

璉、寶正在抱廈東屋聽下仆回稟雜事,獲放風的賈蘭秦鐘坐邊上見習:賈璉以巧姐兒親父的身份,瞞著賈母赦老爺等訂下了秦女婿,反正訂親文書不往官府備檔也無妨。

因鋤藥樸明臉色明顯不對,璉、寶忙命賈蘭秦鐘學著理事,帶他們入主臥說話:主臥有兩間下仆上夜房,四侍守著外頭那間,不會有隔墻耳。

鋤藥樸明一通說,璉、寶驚變色,鋤藥記下的名姓是他有所耳聞的,又以和賈家有交往的為主,比如與榮府“相交甚契”的雲光,此人是長安前節度使,今年秋後回京述職,尚未有新任命,臘月裏還給榮府送來年禮。

寶玉對雲光記的最深的是他判金哥為“不祥女”,罰入水月庵。於是問鋤藥:“紅衣女中有沒有智緣(金哥)?”

鋤藥告之不認識智緣。寶玉想起金哥只在元春省親那會來過一次榮府,而鳳姐插手金哥案被他和璉二聯手攪了,旁人無所知。於是掩飾道:“智字輩都是凈虛的徒弟,你再說一遍認出的智字輩。”

鋤藥能隔著煙火雪辨認出來的,只有多次來過榮府的尼姑,尤三姐是因惟一的那次照面給他留下太深印象,她又在一眾紅衣女中格外顯眼。

璉二問的更仔細,再三確認鋤藥們是不是真的沒在村民面前露餡,需知他們的衣著與僧侶們不同。

鋤藥樸明大有信心,說那麽大雪,個個身上一片白,他們能認出誰是鄉民,是鄉民們叫嚷個不停,而“仆家”一眾和鐵檻寺武僧盡是悄聲細語。

寶玉覺得毫無意義,忍了會沒忍住,直言:“九門提督的人馬去了,審問之下,鐵檻寺僧眾能保密?但衙門沒來提人不必自首,鋤藥他們只是到現場一游,那麽多人在現場,衙門沒必要將所有人提去盤審。如果九門提督想滅口,我就不信做下如此大案,那些尼姑道姑的血衣只會掛在庵前的梅林中。再則鋤藥他們已抵京城,要傳消息早已傳出。”

璉二想想是這個理,放鋤藥樸明去歇著。當然,不能跑人,就在東屋的空置房歇息,誰知會不會想起緊要事還得問問?

難兄難弟坐下來商量對策,寶玉第一句話是:“智能兒不能留!”

璉二搖頭:“此地無銀三百倆。水月庵賣出來的小尼小沙彌多著,隨便算算,京城也有百十號人家買了水月庵的小尼小沙彌,未見得都是買回來淫~樂的,有人就是像智能這般福氣好得清靜。智字輩不算什麽,智能賣了,水月庵裏又會有一個智能兒,智善八~九前也另有其人。滿門妙齡尼,似智圓智通這種三十往上的極少,她們本事大做到鴇尼。我們若是滅了智能兒,倒顯得咱們心虛。”

風~月這一塊假石頭自知沒難兄了解,虛心請教該怎麽辦。

一番密謀,兩人議定往上稟告“避重就輕”,反正榮府牽涉不深。

爾後難兄難弟分頭尋邢王兩夫人,至於賈母,他們吃不準,由太太們拿捏著報。

璉二暗自慶幸,他之所以沒狎~尼道,是不好這口,他喜歡紅塵脂粉。經此一嚇,他覺得清倌戲子之流也得掂掂,家裏又不是沒有,秋紋興兒們也蠻有意思。

今天註定沒得安的,九門提督當排第一,接報後不得不漏夜趕去鐵檻寺。

原本水月庵屬京縣地盤,出個案該知縣管,可惱死了一堆京官!提督大人快嘔血,死的品級最高從二品,血裙上品級最高的是一品閣老!

作者有話要說: 尤三姐:害姑奶奶?!拼一個夠本,拼兩個賺了!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